板打墙的小屋

                                                     板打墙的小屋

     用门板，套股往上扣儿，装上几天前闷好的土，七八个好汉喊着"嘿… …嘿… …嘿"的号子，有"紧七、慢八、六个人瞎抓"的说法。这活儿是农村最累人的活儿。"打墙拉锯，请都不去"，都是亲朋好友，不分你我的知心近邻，齐心协力，才能干好的活计。只打四板高，上边跑大坯，硬山放上五根胳膊粗的小毛檀，辅上秫秸杆子，抹上滑秸泥，就是刚能站起人的小房子。是穷得叮当响的穷哥们住的小土窝窝。屋内没有一粒粮食囤和什么家具摆设，空空的……妈妈总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时，我打心眼里爱着板打墙的小屋--我的老家，生我养我的地方。
     小屋坐落在村北，没人家的地方，坐北朝南是正房，东西有条大道，道边有口水井，井侧有一个一米多长的石头水槽子，专供各家各户、小毛驴、小羊饮水用。有时也能看到几只不起眼的鸭子、鹅在井边水坑里叫着、追着。
     早晨，太阳刚刚露出笑脸，井台上像搬家的蚂蚁，拥拥挤挤，水桶、柳罐叮叮当响，跟赶庙会一样热闹。农妇在灶前烧柴做饭，一边还搂着小孩吃奶。滚滚炊烟升起，青青的袅袅的飘上天空。但无论你的脚步远走高飞到何方，只要你看到天空飘着炊烟，你就会想起小屋，想起小屋被烟熏火烤黑脸的老母亲，想起老母亲为居家老小辛辛苦苦地操劳，弯下的腰。老了老了走不动路了。小屋的油灯是昏昏暗暗的，就是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你都会找到小屋的位置，即使你疲惫不堪的时候，遇到难事的时候，你也会感到温暖和踏实。板打墙的小屋是块大磁铁，吸引着七十二行人的心。小屋温情暖暖，孩子老婆热炕头，老百姓想过好光景。
     在巴掌大小小屋的院子里，很平淡，没有名花、绿草和小树陪衬，只有一堵堵板打墙和几只老母鸡捉食，在风雨中诉说农家小院昨天和今天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永远难忘。
井上的那棵树，听爷爷说过，是爷爷打完井发现的，从家里挑来一筐粪，每天挑水时浇一次水，慢慢长大了，才知是榆树。
     都说这棵树是小村的标记，是小村的年轮，至今有多大岁数，谁也说不清--自然就成了老榆树。它生长在井上，水分充足、阳光好，根深叶茂像映在井中的大盆景，点缀着小小不起眼、土里土气的小村，它像一名无畏的战士，在护井、护树、护着小村的父老乡亲。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在春风吹拂下，老榆树颤抖着手臂须发，在阳光下舒展着血脉、筋骨，打着初醒的哈欠，伸展着懒腰，全身特别清爽，对着天空、大地、花儿、草儿… …微笑。它那片片榆钱儿，青里透黄，不知救活了多少村上的穷人。它高高的、粗粗的插入云端，成了神树。迷信的老人，初一、十五给它烧香磕头，还供上馒头，以求神仙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母亲不信这些，她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庄稼汉子就靠勤俭，靠粪土养人。大手大脚不成，不节约不成，哪怕是一粒米、一滴水也是有益的。一棵小树、一只小鸟，碍你啥事，不该糟蹋。房前屋后或空闲地方都要栽树，前十年人养树，后十年树养人，树的叶子被风一吹哗啦哗啦轻响，招来鸟儿在枝头上叽喳叽喳唱歌给农民听。一会儿，飞来飞去捉害虫，成了农民的好朋友。
     在板打墙小屋，听母亲陈谷子烂芝麻365天的唠叨，最先最多灌进我们耳朵的就"孝顺"二字。就拿吃饭来说吧，爷爷奶奶不吃，谁也不许动碗筷。父亲干活没收工，大家要等。小孩家不知道这些，噘着小嘴说："不也是稀粥烂饭吗？等管啥！"母亲就说："爸爸劳累一天了，看见大家在一起会心宽的。"
     我们长大了，懂事了，不管买回什么东西或几块糖果，都先给奶奶吃，站一旁听没牙奶奶笑嘻嘻地夸奖。
     夜深了，人静了，老眼昏花的母亲在板打墙小屋又开始了整夜整夜地做针线，纳鞋底，补袜子，或坐在炕沿边，摇着纺车，嗡嗡地纺线。母亲呀，就是机器上油时，也要停一停车呀！儿女们总想帮您做些什么，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把希望的种子一声不响偷偷地、深深播在心中，这您知道。
     母亲的一生，都在板打墙小屋，跟着太阳、月亮转，赶着星星希望走。在小屋给了我们儿女两只手两只脚。平平凡凡的小屋是孩子们的小屋。
     白天，孩子在玩耍。
     晚上，做完作业，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
     早晨，爸爸像大公鸡早早叫起床，给小羊添草，快快去学校上早自习。母爱的小屋，让我们如何做好人……不忘本，不忘挖井人、修路人……更不能忘在讲台上教我们唱："解放区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黑板前大声讲课的老师。
让我死也忘不了的，就是生产队大拨轰时，队长一敲钟就去领活儿。干一天活，夜里还要抱棍子推碾子。泥里水里，累死累活，干一年还要亏钱….我不明白？都干同样的活儿，男的头等7分，女的二等5分，干活儿就没积极性。而今，当一天小工挣一百多，买包子、饺子、啤酒….吃现成的，不动烟火。这不是你能、我能。是党的政策偏向老百姓。农民真正成了国家主人，受法律保护。
     板打墙小屋"拜拜"您哪……
     大泥脚进屋换拖鞋，睡一觉上地干活去。不缴公粮，还给补贴。苦命的，受罪的妈妈，您在板打墙小屋，做梦也想不到，老了，老了，要到城里住楼房和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奶奶起身要下车，大学毕业的孙子忙说，不到站下啥车？好好活着，到2022年抱着重孙子坐飞机、乘高铁兜一圈，再去张家口看冰上运动会开幕式。
奶奶看看蓝天，看白云。看看绿色的田野。
乐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