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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又开了

2024-10-24 10:30 陈四海 今日文教周刊
文/陈四海

       湖水轻轻拍打着堤岸,发出梦幻般的喃喃细语,柳丝轻拂着绿波,撩得人的心里痒痒的,他揣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走在西湖的长堤上……
       一阵凉风吹来,浓郁的荷香钻进了他的肺腑,举目望去,一湾荷塘呈现在眼前:碧绿的叶,粉红的花,随着风儿轻轻地摇,像穿着绿裙的少女在跳舞,在嬉戏。
       啊,又看到你们了!他深吸一口风中的清香,眼睛就有些迷离起来,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瞬时就变成了一个长辫子姑娘。
这是一个很遥远的梦……
       他记得他与她的家只相距三四里路,那一年的春天,闹了三年的文革稍微有了点安宁的迹象,坐落在运河岸边的初中开始招生,于是他和她就在同一天跨进了学校的大门。
       他记得那一天她穿的是印着粉红色荷花的薄袄,两条长长的辫子拖到臀部,一帘稀疏的刘海弯弯地悬挂在柳叶眉之上,白里透红的脸上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咋就这么漂亮呢?他想起在小学读书时也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女生,但那女生的眼睛绝对没有她这么大,皮肤也没有她这么白,尤其是她那个晶莹红润的嘴唇,简直就像花儿一样。还有那个既苗条又丰满的身材也是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
        他与她的座位紧靠着,她在前面,他在后面。上课时他经常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辫子看。
        她的学习成绩一般,他的学习成绩却很好,尤其是语文,他在班上是名列前茅的。老师布置作文,他写的东西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朗读。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回过头来看他,送给他一个微笑或很羡慕的眼神。
        但她也有自己的特长,这就是能歌善舞。她的声音很甜很脆,唱起来如同百灵鸟一般。有一次学校组织宣传队到农村演出,她连续唱了3首歌还下不了台,大家总是不停地鼓掌,叫她再来一首,再来一首。她的舞也跳得非常棒,曾经跟当地的知青一起排练过芭蕾舞        《白毛女》,她饰演其中的女主角,把喜儿的天真单纯和苦大仇深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会唱,也不会跳,但他会吹笛子,也会吹口琴。那年月,读书是不重要的,大量的学习时间被学校用来安排劳动或搞大批判什么的。轮到劳动,他总会在口袋里揣个口琴,大家休息的时候,他就拿出口琴来吹,她和其他同学就会围过来伴着琴声歌唱。
        说到劳动,他想起了一件事。那一年的夏天,老师让他们去给一个生产队插秧。她才弯下腰插了一会,就觉得小腿肚子有点麻酥酥的,转头一看,一只大蚂蟥盯在她雪白的小腿上吸得正欢,她吓得大叫起来:“蚂蟥!”当时他离她不远,听到叫声他就猛跨几步跑过去,把她腿上的蚂蟥扽下来弄死了。他记得当时她看他的眼神是有几分感激的。
       还有一次是学校安排帮附近的生产队栽油菜。那已是初冬时节,已经月上柳梢了活还没有干完,大家又冷又饿。她向老师提出是不是先回去吃晚饭,明天再来干。可带队的老师说今天这块地必须栽完,他是跟校长打过包票的。他对老师的话很反感,又因为是她的提议,就对老师说:“皇帝不差饿兵!哪有让人饿着肚子干活的?你要干你干,我饿得有点受不住了,先走了!”说完,就把铲子一拿,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了。他一走,大家也都跟着走了。老师气得直瞪眼,但也没办法阻拦。第二天,她看到他时说了一句:“就你胆大,敢带头走!”“不走干吗呀?又没人管饭,也不给一分钱,还要让大家干那么晚,凭什么呀?!”
       两年的初中,时间不算短,他和她的接触交往也不算少,但他和她说过的话却并不多,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性格内向,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她是女神,他对她只能仰望,而不敢走得太近。
       走出初中校门之后,他与她各奔东西,一个去了镇上的高中继续读书,一个在家种田。读高中的是她,种田的是他。他为啥没能去镇上读书呢?因为他家的成分不好,是上中农,能让他读初中已是恩典照顾,再加上当时全公社只有一所高中,初中66到68年停课三年,学生并到了一起,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读高中自然就没他的份了。
       虽然学校的大门对他关上了,但他并没有因此做个单纯的种田人。他找到在他们生产队插队的知青,向他们借了几本高中的数理化课本,一有空闲就拿出来学习。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就向知青请教。两年下来,他掌握的数理化知识一点也不比在校读高中的学生少,相反在校学生不会做的题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出来了。
       她去镇上读高中之后,他知道他与她的距离更加大了,所以整整3年,他都没有跟她有一丝联系。
      上帝把他的门都关死了,他也就不敢再有什么奢望。但上帝似乎又给他开了一扇窗,那一年的冬天,东海舰队训练团到他所在的县招兵,他荣幸地被录取了。
      离开家乡之前,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他到她家门口去了两次都没有碰到她,他只好带着遗憾离开了。
      到了训练团之后,看到战友们都铺开信纸给这个人那个人写信,他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于是就鼓足勇气也给她写了一封,告诉她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信寄出去之后,他扳着手指算日子,估摸着会在哪几天之内收到她的回信,但到了那几天之后却是没有一个字飞来。
       “肯定是不想给我回信,不愿理我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
       “人家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多才多艺,家庭条件还那么好,为什么要理你呀?”
       接下来好多天,他脑子来来回回都在想这个事。
       到了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他训练回到寝室,发现自己的床铺上有一个白底印花的信封,拿起来一看,是她寄来的。他抑制住心里的激动,赶紧把信拆开,见里面包着一张卡片和一张1寸的照片。那卡片印的是一片荷花图案,图案外面的底部写着“杭州西湖·曲院风荷”几个小字。那照片是她穿着毛衣的半身照,虽然是黑白的,但那美丽面容还是非常的迷人,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显得特别的温柔。
        他把卡片和照片先藏到被子里,赶紧阅读信中的文字。见里面写着这样一段话:“XX:昨天我从外地搞血防回到家,妈妈拿给我一封信,并告诉我已经收到快十天了,想不到这封信是你写来的。你去当兵了,真的为你高兴!农村太苦了,一年365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啊?但愿你的参军能使你的命运得到转变……”信写了满满2张纸。其中告诉他,她高中毕业后,被大队安排去做查钉螺的血防工作,吃住都在外面的公社,离家有七八里路,有时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她鼓励他在部队好好干,将来能干出点名堂出来。她没在信中说为啥要寄卡片和照片给他,但他知道是有意思的。她的名字中有个“莲”字,这个卡片上印的是荷花,两者是啥关系,傻子都应该明白。至于照片,那就更不用说了,至少是要让他记住她的样子吧。
       收到这样一封信,当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那天夜里,他几乎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在学校与其相处的画面。
第二天,他去训练团的照相馆拍了张“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的军装照,又写了封满满3页纸的长信,把自己在部队的学习和训练以及对部队生活的感受,详详细细地写到了纸上,然后连同照片一起给她寄去。
       她很快就有了回信。在信中,她夸他的军装照很神气,又夸他的信写得有水平。他听到她的夸奖,心里像吃蜜一样甜。
鸿雁传书,来来往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年。这一次她在信中跟他说,有个女同学问她,是不是在跟XX谈恋爱,当时她脸红了,并用别的话题把这事岔开了。她问他:“我应该怎么回答啊?”
       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他,傻子都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当时他就是比傻子还傻一百倍。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那个女同学说了一顿,说那女同学不自量,多管闲事。
       这就引起了她的误会,或者说是伤了她的心。渐渐的她的信回得少了,而且篇幅也越来越短。
他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危机,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更不知道用些好听的话去补救。于是,到了他在训练团结业的前夕,他们的联系终止了。
       这时的他心里自然是痛苦的,但新的生活在向他招手——向往已久的军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要在浩渺无边的大海上乘风破浪。他顾不得去想那么多,每天都全身心的投入新的工作,只是有时夜晚站在船舷边,看着深邃的天空或月光下的海浪,眼前会飘过她的影子。
       五年之后,他回老家探亲,想去看看她,再跟她说点什么,但人家告诉他,她已嫁给邻县的一个司机,做了孩子母亲。他不知道她的具体地址,也没有理由再去找她,只好悻悻地回到了部队。
       后来他在部队提了干,成了某护卫舰的舰长,之后转业到杭州的计委,并且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但这个家庭不是太幸福,经常会因一些琐事发生碰撞,于是他又常常想起她。荷花盛开之季是他思念最浓烈的时候,那个西湖的曲院风荷是他年年要去的地方。他去那里,不是为观赏,而是去回味一段曾经的美好。
      这不,荷花又开了,他又沉浸在风中的花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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