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读书写作>> (小说) 雉 鸡 正文

(小说) 雉 鸡

2015-08-27 10:28 川大 江安 本站原创

                                                            (小说)  雉  鸡

     那时我还是个沉湎于幻想的孩子,看上去很颟顸。我的时间有半数在乡下度过了。去果园或者玉茭地晃荡,听见雉鸡叫唤是经常的事,看见的机会也多,就想着捕获一只。
     最早的时候,我只凭两条腿追撵,把那东西赖以活命的技能——跑、飞——忽略掉了,后来学乖了一点,拿自制的弓箭射击。芮城地处北方,养不出好的竹子,我就用枣木做弓,而弓弦是用的鱼线;箭做了三枝,给很细的铝管烧红,敲打出尖尖的头,末端插上鸽子的尾羽。就这样,又做木匠又做铁匠的,辛苦了差不多一礼拜,结果还是白忙——材料不合适、手工拙劣导致射程短是一原因,还有个原因是瞄不准。能碰见一窝雉鸡蛋,就很不错了。那蛋壳的颜色很雅致,青灰的,个儿比家鸡蛋要小些。搁在平地上转,能转起来,就表示不是新下的,胚胎已经形成,转不动即表示还很新鲜。有时我给鲜蛋拿回去煎,蛋打在煎锅里,可以见蛋黄中间有一圆点,那是受了精的证据。味道跟家鸡蛋没什么区别。
     最后半点兴趣也叫时间舐干净的时候,也没有如愿。多年前,我祖父在麦地里踩着一只雄性雉鸡,那雉鸡扑扇着翅子要逃,又叫祖父一巴掌打落了。他本来打算送我,转念想这东西蠢到这地步,大概是吃了沾染过农药的粮食吧,肉怕不干净,就改主意了。我得知后反复追问细节,好像问得多就可以得到似的,同时也很懊恼。祖父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肉,是雉翎——电视里,孙大圣的冠子上就插着两条长长的雉翎。
     有出息。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了,因为不想复读,就再没有受过教育。这几年,一直给整个儿身心投入在理智的现实生活中,为我们县城的教育局局长做司机。小时候的那些毫无用处的经历,从来没有回想过,以至于现在,已经记不起雉鸡叫声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今天我有了重温的机会。局长在省领导离开之后,为庆祝,借来几枝枪,邀三所高中的校长下河滩打雉鸡。照局长的话说,我“不是外人”,所以这回的活动尽管私密,还是由我开车。我也早想试试他家那辆大切诺基了,它能叫所有城里人侧目。下午四点多钟,帮着给东西装进后备箱,上路。路上,我人来疯似的,大讲自己跟雉鸡的渊源,讲小时候是怎样设法捕猎、怎样失败的,像个醉汉。满以为能叫领导们开胃,实际上,他们都不耐烦了。隔了老半天,他们才懒懒地说:
     东西肉很柴,没什么好的。你愿意要,打着了就给你一只。”
      好说:“想不到今天福星高照,领导帮我圆了儿时的梦啊。”
我醒了不少,开始老老实实地开车。约莫二十分钟后,上了盘山路。山脚下(其实也不算山,不过是黄土堆积成的丘。这是黄土高原特有的地貌)就是河滩,大大小小的荷塘、田地,很紧密地拼接在一起。稍远些的地方,流淌着满脸褶皱的黄河。
下到山腰,南校的校长笑了起来。
“往下看看,”他放开喉咙,嘎嘎嘎地大笑着,如同一只鸭子,“看看庄稼地。”他打了一个比喻:“补丁落补丁的,像不像咱雷锋同志的袜子……”
“好家伙嘞,”北校校长说,“哪找这么大的袜子去。我看更像袈裟。”
东校校长也大笑起来了,努力坐直身子,说:
“我总结一下,像雷锋同志的袈裟……”
“嘎!嘎嘎嘎嘎……”内后视镜上显示着三位校长抖成一团的样子。
     着瞟一眼局长。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无动于衷,只拿食指敲着膝盖。这是他想心事时的特征。此刻,他眼前翻飞着遮天蔽日的雉鸡,有土红色的,有粉蓝色的,有青靛色的,修长的雉翎闪着醉人的花斑,飘动着,仿佛舞蹈专业的女学生的腿,爪喙的线条矫健如铁。啊,我弹无虚发,啊,我百步穿杨。砰砰两枪,玉茭地里就他妈的栽下来一大堆,玉茭给砸得东倒西歪。惊起几匹肥硕的灰毛野兔。顺势打兔。傍晚,不得不满载而归……
我在临着深沟的路上绕来绕去。我啊,在心里分析着局长的语气:早上,他说我不是外人,又问我要不要一起来。与此同时,局长反复念叨着那句老话: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

? 中华文教网版权所有 中华文教网简介 投稿指南 联系我们 tags 版权声明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