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宇骄
说到“亲爱的”,我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很小的时候和《小芳》一起流行的那首歌:“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工作很忙吧,身体好吗……”语言平实的《一封家书》,歌词里只出现过一次“亲爱的”,而在我的记忆里,无论是我称呼父母或是父母叫我,这三个字恐怕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也许依照很多人的固有观念,是“中国人的内敛性格”导致我们即便和父母也不用这样亲昵的表达,但我自己却常常觉得,恰是因为真正的“相亲相爱”让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语言修饰——不是不表达,而是没必要。
相比于真正的“家”,大学的社团和众多企业团体力图营造一种所谓的“家文化”。于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成为了很多社团凝结人心的歌曲,“亲爱的”成为大家习惯性的称呼。最近收到的短信中有这样的内容:“亲爱的们,今晚9:00例会,大家要准时出席哦。”“亲们,今天聚餐别忘了哈。”“亲,到了不?”在需要通知事情的时候,使用“亲爱的”这样的字眼,似乎比“同学们“同事们”要亲切一些,但是这个词背后真的包含多少感情呢?
原本“亲爱的”是一个形容词,后面应该接一个名词,从而构成定中结构,当这个词独立使用的时候形成的字结构,也算说得通,而的字结构具有名词性,于是后面可以加上“们”,这个词简化后的变体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亲”。这恐怕是从现代汉语的角度能够令人信服的一种解释方式。
而传播学者麦克卢汉说“媒介即讯息”: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在当今时代,随着手机媒体出现、发展并且逐渐成为一种大众媒介,人们的交往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手机使人们可以通过短信进行沟通,延伸了人们的沟通手段,而这种新的尺度也体现在短信语言中。当一个信息需要发送给多个人的时候,这种语言的特点从某种程度上被放大。而与此同时短信群发在各类团体组织中已成为最重要的交流手段。
“亲爱的”恐怕也是短信群发现象的一种产物:我们需要这样一个称呼,这个称呼可以取代每个人的名字,取代“师兄、师姐”这样的称呼,这个称呼不会让人觉得太生疏,但在“亲爱的”后面加上“们”则让人觉得不太随意。因为有了手机,有了短信群发的功能,而之后具有免费发短信功能的飞信使得群发的现象更加“普及”,可以说,在这种情况下,个体在一定程度上被模糊:每个人都是“亲爱的”,每个人都是这种看似亲密而事实上并不亲密的关系中的一个模糊形象,可以说每一个个体并不能像单独交流时那样受到重视。
当然,我并不完全否认“亲爱的”这个称呼是各种群体组织中营造“家文化”氛围的作用:毕竟这样三个字说给谁听,心里都会暖暖的。这似乎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便利:在一个组织里工作,很难认识所有的成员,当需要和对方交流的时候,一句“亲爱的”就能拉近人们的距离。但是,也正因为这个称呼的过分使用(很难说是不是滥用),导致不仅在手机短信的交流中,在现实生活中个体也被模糊化。
在我曾经工作过的一个学生团体里,一个学长在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学提出需要帮忙的时候,每一次都叫对方“亲爱的”,然后每一次都会问对方的名字。然而,这样来来回回四五次之后,这位学长仍然会在称呼对方“亲爱的”之后问对方的名字。我们不禁想问:一个人的名字真的问了四五次都记不住吗?但是,当一句“亲爱的”说出口的时候,我们常常又觉得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称呼。“亲爱的”这个称呼已经成为了能够代表每个人的无差别的符号,这个称呼不但失去了“亲”、“爱”的含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对人作为个体的尊重。如果是这样,所谓“亲爱的”真的能体现“相亲相爱”吗?
最近,网络上种种文体成为大家热议的焦点,其中有一种文体叫做“淘宝体”,其特点就是,淘宝的卖家常常在和买家交流的时候经常使用的话语是:“亲,包邮哦!”“亲,……哦!”当大家使用这个文体的时候,在调侃之中也稍有讽刺吧。
当然,或许“亲爱的”这个词只是发生了意义程度上的变化,由一个表达深刻感情的词汇变成了一个感情色彩并不强烈的词汇。再或许,可以这样说:“亲爱的”的“含金量”减少了,这个词的甜蜜度“贬值”了。
然而,除了感情色彩的变化,透过语言,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语言在人际关系中的作用,更深一步,则应该追问人们的内心。当“亲爱的”不再让我们感到那么“相亲相爱”的时候,我们更应该拷问的是:到底有多少人真正被我们放在了心里,当我们也下意识的称呼他人“亲爱的”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多一份真挚与坦诚。
(作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