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佛心,禅无所求
——天宁寺大佛与佛教艺术家马云峰
文/弓子倩
我听着了天宁寺的礼忏声!
这是哪里来的神明?人间再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鼓一声,钟一声,磐一声,木鱼一声,佛号一声……
乐音在大殿里,迂缓的,曼长的回荡着,无数冲突的波流谐合了,无数相反的色彩净化了,无数现世的高低消灭了……
在天地的尽头,在金漆的殿椽间,在佛像的眉宇间,在我的衣袖里,在耳鬓边,在官感里,在心灵里,在梦里,……
这是徐志摩的《在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我觉得这首诗用于北京的天宁寺也是恰当不过,今天当我们踏进这座矗立在闹市中的“千年古刹”,仍能够感受到由其历史带来的别样风韵。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北京天宁寺位于北京广安门外, 建于北魏孝文帝年间,当时叫光林寺。《续高僧传》曾以“依峰带涧,面势高敞” 描述该寺所处的优越地势。隋文帝时,光林寺改名宏业寺,据历史文献记载,天宁寺最初建塔,也是在这一时期。传说隋文帝杨坚未成帝业时,遇印度高僧送给他一袋舍利,他在登位以后,于仁寿年间(公元601—604年)将这些舍利分给天下各大州郡,并命州郡各建舍利塔分藏,幽州(今北京)即在宏业寺建塔。对于安放舍利时的奇闻盛况还有这样一段记载:“仁寿二年正月,分布舍利五十一州建立灵塔。《幽州表》云:三月二十六日于宏业寺安置舍利石函,始磨两面,以水洗之,明如水镜,内外相通,紫光焰起。其石斑驳,又类玛瑙,润泽炫耀,光似琉璃。至四月一日起斋行道,至三日亥时,舍利前焚香供养,灯光照庭,众星夜朗,有素光舒卷在佛舆之上。至八日,舍利入函,自旦及辰,函石现文,仿佛像有菩萨,光彩纷藻,又似众仙,其间鸟兽林木诸状,不惑者众,实难详审。”
隋代以后,天宁寺曾经历了几度更名与修缮。唐开元年间(713—741年),宏业寺改名天王寺;金大定二十一年(1181年),改为大万安禅寺;明宣德十年(1435年),改为天宁寺;至正统十年(1445年)又改名为万寿戒坛,不久又恢复“天宁寺”旧名。明代曾于正统年间(1436—1449年)和嘉靖三年(1524年))两次修缮天宁寺,整修后的天宁寺规制颇为宏大,景致十分壮观。甚至到嘉靖年间,众多僧徒云集于此,诵经念佛,更有无数文人前来访古探幽,吟诗作对。清政府也曾两次修整该寺庙宇,时间分别是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及四十七年(1782年)。经过多次修缮的天宁寺也成为京城最古老的地面标志性建筑,其中辽代所建砖塔以优美的造型和精湛的雕刻艺术,成为世界佛塔中不可多得的经典作品。还因为原《宛平八景》之一的“梵宫塔影”而带给北京人源远流长的文化情怀。
作为历史上的北京标志性建筑之一,民国时期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天宁寺一直属于勉强维持时期,周围的诸多建筑也遮掩住了其往日的风貌。1988年1月,经国务院批准,天宁寺被列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0年北京市和宣武区两级政府启动了天宁寺的腾退工作,作为北京市政府当年承诺的“60件实事”之一,2002年北京市政府拨款253万元对现有建筑进行修缮。经过近五年的修缮,天宁寺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
整个修缮过程中,最大的亮点就是位于接引殿内一尊目前世界宗教界最大的金丝楠木的阿弥陀佛。佛像高5米,莲花座高1.1米,金刚须弥座高1.1米,背光高6.5米,佛像本身呈现金丝楠木原色,这在全国来说都是非常罕见的,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提起这尊佛像的设计及雕塑者马云峰先生。
作为北京佛教协会理事、佛教艺术家、画家的马云峰,出生于古都北京,终日衣着简朴低调,态度诚恳谦虚,为人踏实严谨,虽然身处现代都市,但天生就有一种佛家气质,有一颗热爱祖国、热爱国家瑰宝的赤子之心。1978年年轻的马云峰进入北京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室学习雕塑艺术,拜王克庆、刘焕章、夏晓敏等著名艺术家为师主修雕塑艺术,1986年调入中国佛教协会工作后,因为各地寺院和造像的修复,他开始接触佛教的东西。看到一座座古建筑中的佛像断臂残肢,支离破碎,身首异处,马云峰心痛不已,作为一名炎黄子孙,保存、维护和修缮祖国的文物瑰宝是每一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马先生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佛像的修复研究工作中,成为目前国内屈指可数的佛像雕塑艺术家。
根据多年的研究经验他认为佛教艺术不同于其他的艺术形式,佛教首先是信仰,信仰当中有很多不可违背的东西,如果你违反了,这就不是佛教,也不是佛教艺术。所以佛教造像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造怎么造,佛教是有戒律的,什么事情都有规定,对造像也是有很细致的规定和要求的。现在的佛教造像应该参照古代的《造像度量经》这本经书,但在一些细节上还是需要作调整,比如规定肩要有三头宽,但是造像如果真是这样,就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标准,佛像看上去会很别扭,所以很多时候会把肩改为两个半头宽。现在很多佛像雕塑工匠仅仅是工匠,他们不是艺术家,他们对自己的作品没有感情,所以作品很多时候是失败的,没有灵气。好的造像他的眼睛应该是可以眼神交流的,当我们仰视这尊金丝楠木阿弥陀佛大佛时,却不感觉有被逼迫的感觉,而是一种想倾诉的愿望。你从3个角度去看,都会发现它是在看着你的,而且你会感觉你可以用眼神与它沟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效果呢?因为马先生所塑造的佛像从侧面看来是有一定的倾斜度的,这样人们从正面看去,就能看到佛像的脸而不是下巴,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处理技巧,从天宁寺的复建开始马先生在这里已经呆了5个年头了,整个复建过程历经周折,修复这尊佛像大约用了28方木料,在资金几度短缺的情况下,马先生协同天宁寺监院法恩比丘尼,通过向企业家寻求赞助及买画等方式筹得善款100多万元,全部运用到了这座楠木佛像的雕塑中,前后花费了自己跟他的两个徒弟三年的时间,“心底无私天地宽”,正因为他是带着这样的爱国情怀去完成这件事的,所以每一个站在佛像面前观瞻的人都不由得生起虔敬之心。
1990年至今,马云峰先生在佛像修复工作中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不但孜孜不倦地从各种资料中寻找佛像资料,而且实地考察,从麦积山、敦煌到云冈、龙门,足迹遍及众多的佛窟艺术圣地,于是那一尊尊充满了生命活力,极富人间气息的佛像经过马先生的双手,就像刚刚离开幽禁千年的洞窟,重新降临于人世。这其中有北海公园白塔对面的小西天大殿中重建了乾隆皇帝为其母八十大寿而修建的“西方极乐世界”,它是亚洲室内第一大假山式雕塑群,场面宏伟壮观,一百多尊形态各异的佛教人物雕塑簇拥在佛祖的雕塑之下,表现出佛门中弟子在极乐世界的安乐悠闲场景,其他还有永安寺内的罗汉佛像以及天宁寺、广化寺等等,……少说也逾千尊的佛像全部都由马云峰主持设计并参与创作、修复,每一尊佛像不仅浓缩着艺术之美,似乎也浓缩着人类漫长的文明之梦,它留给人们的不只是艺术的享受,还有历史的思考。
马云峰除了精于佛像的雕塑外,也非常擅长佛教人物画的创作。谈到这方面的内容,马先生说佛教题材的绘画不但要有艺术功底,还要了解佛教几千年的发展史,只有理解了佛的内涵,才能更好地表现作品对于当今的社会意义。历史上不少大家都留下许多佛像精品,所以要在这方面有新的建树绝非易事。在传统的水墨人物画的基础上,无论佛教高僧、尊者还是小和尚,他都着重面部的刻画,将素描手法运用到作品中,水墨线条笔到意到,笔未到而意无尽,他的《残红图》、《安居图》等通过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小和尚的墨线造型,艺术地再现了中华佛禅文化和佛禅艺术,由于水墨线条具有通俗化、生活化、人性化的特点,使得整个画面臻于出神入化的审美境界,而人物造型则是千姿百态,各众生的体态、相貌、表情、动作、饰物等相互迥异,突出个性艺术,强化佛像艺术的传神;并集真、善、德、福、神、妙、常、乐、净、定、慧等人间诸神妙好于一身,处处闪耀着佛禅思想、佛禅精神、佛禅智慧的光辉,处处显示出佛教文化的崇高与神圣。同时画卷上的娟秀书体无疑彰显画家的率真与禅意,随缘任运,物我两忘,佛到书到,书到画到,画到神到,书法与佛像艺术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无疑提升了画卷的文化品味和艺术价值。
由于常年在外修复佛像,马先生满脸沧桑,肤色黝黑,只有两道浓眉留给每个人非常深刻的印象,可以说他的无私奉献的艺术理念,为画家寻求人生真谛、为中国佛教雕塑艺术的创新与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实践范本;也为中国佛像绘画艺术表现宏大的文化题材、拓展博深旷远的审美境界提供了先导,注入了富有时代特色的新思维。